……
我拿着录音笔一一记下来。
老伍越来越虚弱了,每天昏迷的时间占了大多数。偶尔清醒,就抓紧时间跟我交代一些注意事项。
“我……如果来不及,你到时候就去问保安队长毛裘,他会教你的。”老伍好像知道自己时间不多了,期期艾艾地对我说。想了想,他又补充,“如果他教你的……和我有出入,以我为准。没有人比我更了解她了。”
我听他三句话不离“她”,心里很不是滋味,看着他瘦得陷入枕头的脸,轻声问:“老伍,你就没有什么话要对我说的吗?”
他费力地喘息半天,吐出两个字:“有的。”
“那你说。”我把录音笔放到枕头边。
“来年我忌日的时候,如果你还记得,给我烧点纸,说说她的近况……”
“……”
我是造了什么孽,答应要给这个千斤顶成Jing的人接班。
“我怀疑,你怂恿我接你的班,主要是放不下你的女神,想找个信得过的人替你守着她。”我说。
老伍没说是,也没说不是,闭着眼睛腼腆地笑:“嘿嘿。”
嘿嘿。
没想到这就是老伍留给我的最后两个字了。
当天夜里他的病情突然恶化,没能从抢救室的手术台上下来。
老伍,大名伍觅敖,男,生于1984年,卒于2035年,享年五十一岁。他一辈子籍籍无名,生命中拿到的最高荣誉是2001年嵩山武校第一届剥皮皮虾大赛冠军。
他用一辈子暗恋了一个女人,但是跟她最亲近的时候,也只不过揽住她的肩膀,把她从飞驰而过的汽车边带开,再低声道一句:“太太,小心。”
这倒霉孩子。
早知道他这辈子过得这么卑微,1984年早春的那个凌晨,我就不该把他从路边捡回家。
冻死算了。
纪念品
现在的商家可真能抓商机。
殡葬用品店不仅能定制花圈,还能提供骨灰代加工服务。老伍被推进火化炉的时候,我正在外面等候,就有业务员过来,低调地往我手上塞了一张产品宣传单。
我展开仔细看了看,研究了半晌,在骨灰瓷杯、骨灰钮扣、骨灰戒指、骨灰项链和骨灰麻将牌之间犹豫不决。
其实我挺想做一副骨灰麻将牌的,这样逢年过节大家想念老伍的时候就可以把麻将牌拿出来,一边一起缅怀他,一边热热闹闹地搓上八圈。多环保。
可惜老伍没有那么多亲戚朋友,甚至一桌麻将都凑不齐。
他生命里所有的至亲,全都是我。五十年前他的妈妈是我,三十年前他的姐姐是我,现在站在这里,替他办后事的女儿还是我。
他也没什么交情过硬的朋友,我把他过世的消息发出去,只收到了几笔礼节性的白包转账,没有人问一声他的遗体告别仪式是什么时候,在哪个地方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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